他这一笑,彻底冲淡了他身上原本缠绕着的文气,取而代之的,是凶戾到几乎能让人望见尸山血海的煞气。
郎主明见,确实不只是这般缘故。
孟彰目光凝望着他。
我等为郎主部下将兵,却只能固守校场,无从护持主君,无以为主君镇压强敌,是我等将兵无能,更是我等之屈辱。孟昌沉声道。
此等无能骂名,此等之侮辱,非血火无以洗脱。
校场没有烽火。
我们只能往外寻。孟昌道,目光再次不躲不让直视上首的孟彰,郎主此时处境,也不宜与各方爆发冲突。
他们这些孟彰所辖领的部曲,也就只有那么一两条路可以走了。
孟彰沉默着,一时没有言语。
孟昌的目光仍然没有回避。
郎主需要的是强兵、凶兵,还是能够跟得上郎主你脚步、能为你扫清前方的凶兵。
我等不能再等了。
孟彰终于开口:我等都是阴灵,不再是生人了,如果你们再一次丧命
届时,只怕连马甲裹尸都做不到。
孟昌没有一丝动容。
孟彰的话语顿了顿,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变了另一番模样:你们都已经想好了?是所有人的意思?
孟昌道:或许未必是所有人的意思,但却是属下等的意思。
孟昌将话说得很明白,哪怕他知道孟彰不可能会误解。
因为这一支部曲不是他的,而是孟彰这位郎主的。
所以在上禀孟彰、得到孟彰准话以前,孟昌根本就没有外传。
孟彰很有些无奈地摇头。
这事,你且回去问一问他们吧。要真是不有人不愿意的,便且随得他们去,不必要勉强他们
尽管按当今世情来,这些阴兵既然奉他为主、受他供养,便合该是他的奴仆,合该凭他驱策,为他出生入死。
但这样的忠诚,孟彰却做不到甘之如饴。
说他天真也好,说他伪善也好,他确实是做不到那样的理所当然。
孟昌快速眨了眨眼睛,掩去眼底的动容。
是,谨奉郎主令。
孟昌很快退了出去,独留孟彰在这一个小院中静坐。
半饷,他摇了摇头。
我真的就这么的让人担心了吗?
从他名下商铺、店铺的那些管事,到他所掌控的这些部曲,竟都是这样的心思。
心神回归魂体,孟彰仍然是坐在孟家的马车里,由马车载着,去往太学。
行进中的马车不动不摇,坐在车厢里的孟彰也是不知什么时候悄然闭上了眼睛。
他的心神化作一叶龙舟,悬停在心湖上方,俯瞰着翻滚不定几似云海的心湖。
似真似幻、亦虚亦实的雾气在心湖湖面上氤氲沉浮,其中灵机闪烁,生灭不定。
悠悠荡荡之间,不知是一句话,还是一个念头,又或者是一幅影像在孟彰意识中闪过。
梦者,有其边界
这样的一句话,这样的一个念头,这样的一幅影像,化作了一尾游鱼,循着某条钓绳从心湖中飞起,落入那叶龙舟之中。
在这尾游鱼之后不久,又有一尾游鱼被钓绳提起,带入龙舟里。
佛门阿弥陀尊者,修梦中证道,化梦中无量众生
仅仅只是这么两道灵光,却不住地激荡孟彰的心神,将他从那种无知无觉又似乎无所不知、无所不感的状态中惊醒。
孟彰睁开眼睛。
就是这个了!
第168章
他前生所生活的世界,不见仙神,超凡匿迹,灵气不存,是以他其实压根没有真的亲眼见证过仙神的伟力。
嗯,起码在他当前所明晰的记忆里,是这样的没错。
但仅从那只言片语之中,孟彰也敏锐地把握住了前人所指引的方向。
梦境,是由一人所衍生而出的某些场景、世界片段。
它由一人而生,因一人而成。搭建梦境的架构,只是一人的所知、所想、所思、所念。
这样的因由在某种程度上确保了梦境主人对梦境世界的掌控度,但是,它也局限了梦境世界本身。
一人的所知、所想、所思、所念,是有框架的,是有局限的,也是存在着某种脉络的。
再天马行空的念想与思绪,真要仔细分析过去,其实也可以窥见其背后存在的脉络与逻辑。
那是一个人对天地、对他人、对己身的认知与感受。
但真实的世界却不一样。
真实的世界存在逻辑,因为世界本身,就是由法理、道则显化搭建而成的。可除了法理和道则之外,天地间还有生灵。
正如他早先所明悟的那般,天、地、人三才汇聚,方成世界。
何况
哪怕不看生灵,法理与道则本身也不是就凝固不前的,它们也一直在变化,一直在成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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